10 山河令温周关系解析——第一次分手

 

几日之后,又来了第四拨人,七爷和大巫带着成岭。

他们风尘仆仆,赶着马车,打听到武库的位置,来了才发现根本进不去了。门洞塌陷,好容易扒开表面熏黑的石块,里面还是熏黑的石块,十几个人齐心协力,半晌也没能进入被石块彻底填死的武库。

里面不可能还有活人了。

成岭跪在武库前,叫着“师父——师叔——”大哭一场。

张成岭是五湖盟五兄弟中老三张玉森的小儿子,才十四岁,却也是个狠人。经历了庄园被毁,全家灭门,他割开肚子上的皮,将一块琉璃甲藏进去,又不会武功,逃亡中险被杀死。自打周子舒收下他这个徒弟,他才算找到了第二个家。

几个月来他和师父师叔一起生活,习武练功,经历了诸多事情,感情愈重。他依赖师父,依恋师叔。

除了在四季山庄时被晋王派人抓走那次,师父还没有离开过他。但那时还有师叔,他并不孤单,现在师叔也离他而去,他一下子彻底成了孤儿。

七爷和大巫面面相觑,心情低落到了极点。

七王爷景北渊和南疆巫童乌溪这对儿,一白一黑,若神仙手里的两颗棋子,搭配得十分亮眼。那七爷白皙伟丽,气质高贵;乌溪则黝黑深邃,旷达率性;这一个是雕鞍华服若等闲,那一个则艺才高绝非自恃。两人都是周子舒的故交,友情极深,接到叶白衣的消息,从南疆赶来为周子舒治疗钉伤,本是有把握而来,带来了保命神药,可保他性命无虞。谁知周子舒自己偷偷拔钉,把药也用掉了。再回去采药炼丹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。他二人此行宣告彻底失败。

随后是鬼谷大战,温客行胸部重伤,大巫原有办法很快让温客行醒来,可周子舒执意要用醉生梦死让温客行处于昏睡状态。因为在他生命仅剩之三日中,要掩藏己之悔恨,又不知如何面对温客行,他想用远远的离开和崇高的理由让温客行谅解他,余生都保留着对他的美好回忆。

他也要保留着对温客行的美好记忆。临离开前,他给昏迷在床的师弟整理头发衣服,越整理越不舍,竟挪不开步子了。温客行素来干净讲究,衣食住行无不精致,以前有阿湘打点一切,如今成岭不声不响接了过去。大巫给温客行治伤时,成岭早在一旁备好了干净衣裳,将师叔的血衣替换下来。

那周子舒彼时心力交瘁,站在一旁根本就迈不动腿,浑身乱战。

如今屋里就他一个在温客行身边,很想说几句体己话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他和师弟从来就没说过体己话。他只会无声饮泣,做样子理了理衣襟。师弟身上本就整整齐齐,成岭都料理好了,他无需动手。

七爷和大巫站在门口,远远看到了这一幕。

大巫将七爷拉到一边,小声说:“真不明白周兄,为什么非要去武库趟那浑水不可,那晋王是死是活,对晋州有何关碍,又不决定在此一时。没有阴阳册,这世上也必有人能治好他。自己命在旦夕了,还不分轻重缓急,留下伤的伤,小的小。你与他自幼过从甚密,好歹下力气劝劝他。再不劝,今生便没机会了。”

七爷叹气道:“你没见他已经乱了方寸?不然怎会出此下策。他素来说一不二,主意比天大,要是个听劝的,那钉伤也早治好了。没用的。你只听我的,最后时刻,顺着他的意,随他折腾去吧。我们帮不了他,只好尽朋友之谊,成全他最后的心愿便是。此时劝他,反惹他烦躁,于事无补,说不定还激得他变本加厉。”

大巫想到他那千辛万苦炼出的神药,便十分气馁,不再说话。

七爷默不作声走进去,站在周子舒身后,一眼便被那床上昏睡的温客行吸引,见他眉目间似有孤鸿折翅的哀戚煎熬,浅石榴红中衣衬托着苍白面容,越发美玉温润,冰雪晶莹,暗叹这温公子着实令人赏心悦目,欲罢不能。再看旁边的周子舒着一身皂,面色萎黄,两眼红肿,如丧考妣,便道:“子舒,既如此不舍,便多陪温公子几日,岂不两全?想来温公子也不会怪你的。”

那周子舒低头半晌道:“北渊,你知我没别的牵挂,就是老温,帮我照看好他,我到那一边也念你们的好。”

七爷忙让他放心。

周子舒走后,七爷和大巫轮番守候着昏睡在床的温客行。成岭更是坐在师叔床边,寸步不离。七爷他俩想的是让温客行平静睡过这几日,毕竟伤在心脏旁,流血过多,只宜静养,等外伤愈合后,再将他唤醒,反正到那时周子舒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
成岭的感情十分简单直接,虽担心师父,但只要师叔还在身边,他便只管守着师叔。平时师父严厉,师叔慈爱,成岭在师父面前不敢造次,一见师叔便欲拦抱细腰撒娇。如今师叔重伤昏迷,成岭心疼得什么似的,没日没夜地只在师叔床前伺候。

如此发展下去,结局自可预料,或是各方都可接受的,但偏有一人要执意完成承诺,便成就了另一段故事。

叶白衣不知如何找到了七爷驻地。看门人见他白衣素面,一张脸如死人般毫无血色,双目却电光也似,都骇怕起来。

叶白衣径直破门而入,二话不说,便直奔温客行床前。七爷和大巫虽没见过叶白衣,早都听闻大名,见来人白煞煞浑错世界,清凛凛目无其他,又见他背上的重剑,便猜到了身份,一齐上前拦阻,说:“叶前辈,周公子走前交待,不可叫醒温公子!”

面对服饰耀眼气派不凡的七爷和大巫,叶白衣黑白分明的垂虎目一翻,挥手一袖子抽翻香炉,打出老远。

床上的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。

屋中忽然就漾起幽芳绵绵之烟煴,自非那叶白衣所能察觉。

温客行气息微弱,尚未睁眼,便懵懵懂懂地叫了声“阿絮”。叶白衣腾地往床沿一坐,没好气地说:“他快死了!”

温客行听了这话,若五雷轰顶,一下子完全清醒了,震惊地看着叶白衣。成岭怕师叔一时受不了,忙上前宽慰说:“师叔别着急,师父都安排好了,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办,让我们陪着你。”

七爷也在旁说:“温公子别担心,有我们在,该做的都做了,你且安心养伤。”

大巫接道:“温公子伤得重,失血过多,需静养,不可激动。”他很不高兴地白了叶白衣一眼。

温客行头脑里天旋地转,不愿相信,可看着周围的人又不得不信,哪里能镇静,喘息挣扎着就要起来,又周身无力,几个人忙上前扶着。

叶白衣不理会众人,简单粗暴地直奔目标,说:“我有一个法子可以救他,不过,要用你的性命去换,你肯不肯?”

温客行不假思索,坚定地脱口而出:“求之不得”。他如大海中一叶孤舟,本能地倚靠向最近的港湾。

“好!”叶白衣露出难得的赞许微笑,也不多解释,只说:“我现在就将六合神功传给你。”

“不行!我不让!”成岭一声大叫,抱住了师叔。

屋中几人都深知那六合真气可以救人性命,但传送者却会受到筋脉尽断的致命毁伤。七爷和大巫内心震惊,张口结舌,默然无言。成岭更是无法接受,当即流下泪来。

温客行知道老叶既这么说,便是最后的办法了,他弱声喝斥成岭:“走开!”

给他一百次选择,他一百次都会选择救师兄,不用想。

成岭伤心委屈,却仍抱住师叔不放。他不怕师父凶,却唯独受不了师叔凶他。因那温客行对成岭素来宠爱有加,极少凶他。

叶白衣下手赶开了成岭。事不宜迟,他将温客行扶坐起来,在他身后发功,快速将六合真气传到温客行体内。

温客行本来内力强大,但是重伤后损害较多,经大巫调治,内息稳定但正脆弱,被六合真气一冲,翻江倒海,控制不住地大口吐血,昏晕,脸色更加煞白。

那成岭刚被叶白衣赶开,又猴儿似地窜上床去,守在一旁。此刻扑上去,抱住温客行哇哇哭起来,七爷大巫亦忙围上来。叶白衣一把薅开成岭,几下运功推治,温客行缓了过来,仰倒在床上喘息。

那几个人又围拢过去,看着玉容憔悴,俱各心疼,成岭拦在中间,护住师叔,对叶白衣喊道:“我不让师叔练了!你传给我吧,我去救师父!”

叶白衣喝斥:“小兔崽子,就你那点功夫,我多少真气够你用的?!”

七爷忙过去连哄带拉,成岭就是不动,大巫道:“叶前辈,温公子身体尚未恢复,六合真气太过刚猛,恐支撑不住。”

叶白衣道: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
七爷和大巫毕竟不了解老叶的神仙手段。老叶知道须以自身炼化的真气输送给温客行,才能保证他后续与周子舒同练六合心法时快速见效,缩短间程。但六合真气酷烈狂肆,传输过程中若无心法配合,常人难以承受。

温客行费力地推开成岭,强撑着坐起来,对叶白衣说:“不妨事,来吧!”

成岭泣不成声。

叶白衣放缓速度,继续输送真气,成岭见温客行双目紧闭,一头冷汗,嘴唇更加惨白,身体直晃,心疼师叔,忙又哭求叶前辈停止。七爷和大巫拉着成岭道:“孩子,我们也不想温公子受苦,可眼下只有这一个法子救你师父了。”

成岭哭道:“那也不能让师叔去换命,我要师父,也要师叔!”

叶白衣停了运功,温客行无力地向后倒去,七爷忙上前,从背后接住,温客行便倒进他怀里。七爷唤道:“温公子!”

成岭扑上去抱住师叔,给他擦去嘴角的血,又擦头上的汗,见他比刚才昏睡时更虚弱了,似乎喘息都艰难,心下便揪作一团,哭道:“师叔,师父走前嘱咐我照顾好你,我不让你去!不然师父就算活过来了,也饶不了我!”

温客行没睁眼,声音低微地说:“臭小子,别怕,我死不了。”

成岭黏在师叔身上,孩子气地嘟哝:“你哄我,我不信!我要你下保证!”

叶白衣站在一边,见所有人都围着温客行呵护备至,蝎蝎螫螫,不耐烦地说:“好了!温客行死不了!别哭哭啼啼的!”他瞪他们一眼,拍打了自己的衣服,径自出去了。

大巫坐在床边,拉起温客行的一只手把脉,说:“温公子无大碍,休息一晚上,真气运转平稳就好了。”那温客行的手纤长如玉,悬垂之时充满了靡迷惑乱之气,撩人心魄。大巫紧张地深看一眼七爷那双含情迷离目。七爷正紧紧揽着温客行,把大腿垫在他项下,忽然感受到大巫灼人的目光,有点不自在地忙把温客行放回枕上。

成岭给师叔整衣服盖被子,忙得不亦乐乎。

温客行体内真气冲撞得十分难受,先是咬牙强忍着,至晚方觉得身体轻快有力了,显然是真气加持,让受伤后的身体恢复了强壮。他不动声色,只向成岭问清楚周子舒去了武库,便不再多言。心下虽万般不解,也只得暂丢在一边,救人为先。

当天深夜,温客行趁着守在他旁边的成岭睡熟了,悄悄起身,留了张字条,换了身衣服,就赶往雪山而去。

成岭醒来,不见了师叔,呜呜大哭,忙去敲七爷大巫的房门。两人穿着里衣过来,看着空空的床榻,也无计可施。

而叶白衣昨天也不知何时离开的,大家都忙着照看温客行,把叶白衣忘掉了。

成岭哭着要去寻找师叔,七爷和大巫苦劝不住,也真心可怜这没人管的孩子,想此行既是为了周子舒而来,也应最后寻得其人下落,算是有始有终。大家都不知武库的地点,只知道在雪山上,七爷便派手下去四处打听,等落实了大致方向,即刻出发,边走便问,找到这里。

七爷闷闷地说:“成岭,温公子怎么嘱咐你的?”成岭拿出字条,抹着眼泪说:“师叔要我替他和师父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。”说着就要跪下给二人磕头。七爷忙拉住说:“这倒不必,是问让你去哪里?”大巫说:“成岭,不如跟我们回南疆吧,你师父师叔定会同意的。”

成岭说:“师叔说如果他们暂时回不来,让我去大孤山找沈师叔。”说着又哭起来。大巫忙搂住成岭。

沈慎是五湖盟中大孤山派的掌门,也是五湖盟五位掌门中排行最小,硕果仅存的一位。经过一年来的江湖纷争,五湖盟五子已去其四。

七爷道:“按你的家学门派,五湖盟现在就剩下沈慎这一门了,倒也算最亲近的。你在那里住过,一切熟稔。就按你师叔说的办吧。想必你还认得路,我们护送你去。”大巫说:“也好,先安顿好成岭,我们再打听消息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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